演奏法与音色之关系
梓又 于丁亥年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动,故形於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谓之乐。” “乐者,音之所由生也; 其本在人心之感於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唯以煞;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把音按一定的结构关系演奏出来,就叫音乐。“乐”是由音组成,而音则由声相呼应和变化而来。音乐的本源在人心对外界事物的感应,所以感到哀伤的心,将发出焦躁急促的声音。感到欢乐的心,将发出宽敞和缓的声音, ┉┉;这是一段对先秦典籍《乐记。乐本篇》的粗浅直译,但也是本章节要讨论的演奏法核心之一。目前常指演奏法是各种乐器的演奏方法。如双手关节怎么合理运动,怎样合理发力等等。是的,这是最常规、在常见的、最基础的演奏法的阐述方式。是关于“技”的方法论,但并不能代表完整的演奏法!而完整的演奏法因该是“技进乎道”!
“心感於物而后动”“技进乎道而天成”是当今演奏法中常被忽略的一面。然“心感於物而后动”“技进乎道而天成”是同一事物的两极。前者是音之始,后者是乐之终。一切“声”都是由于人心有感于外物而形成的,受到“喜、怒、哀、乐、敬、爱”等各种不同的情绪感染发出的“声”各不相同。在“技进乎道而天成”的境界上音乐又还原成自然之声、天籁之音。犹如廖佳的环球旅行并非是简单的从起点到起点行程。在这两者之间的路应该怎么走——心、意、耳、气是其路径,也正是演奏法的另一境界,姑且暂定名为精神层面演奏法。换言之:修练内功。
心:心脏、心室、心瓣膜┉┉;这是物质化的人体器官。 而在此处的心是感知世界的触角、做出回应的源头、发出情感的根本。动之于心、感之于心、发之于心,应是演奏家演奏之始,而不应是单纯的敲出几个音符、几个乐段、几首乐曲或是做一些浅表的强弱起伏、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演奏家的心因该是敏感的、宽阔的、充满热情和慈悲的,这样才能扑捉生活中的看似不起眼的点滴信息与感动;并带有适当理性、控制性。“发于心,而止于理”、“以道制欲,则乐不乱。”则是制止音乐流于俗媚、纵欲无度的标尺。由此可得出演奏的基本音色越真实、越本真、越自然就越接近琴道。
意:意念、意识、意境。这三个同为“意”界的不同层面的精神活动,是为走向琴道的必经之路。也正是精神层面演奏法的第二个步骤。由“念”起“识”,由“识”生“境”,从而完成从“声”到“乐”,从主体到客体的精神传递。“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传说便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由“念”到“境”之间,联想与想象是必不可少的,意象的、抽象的、具象的、图像化的、过程性的、场面性的、甚至是一些梦幻的、神经质精神体验等等都应充实在各个适宜的乐曲中。意境便是由如此丰富的联想与想象逐步创造出来。要达到此境界的演奏家应掌握的音色除本真外,还应具有随意境丰富变化的能力,因而就不是简单的力度变化所能一言以蔽之得了。
耳: 耳朵、听力。即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耳朵作为五官之一与外部世界的各种声响直接产生效应。因而敏锐、灵敏的听觉对音色的辨别、意境的创造至关重要。扬琴演奏家运用听力辨别接受的声音,仅只运用到耳朵的最表层的功能。它是物质性的“表闻”;而耳朵的更重要的功能是倾听出未发应发的声音,这是精神性的“冥听”。演奏家应在演奏前就听到自己演奏时应发出的音效,并在练习中不断调整当下发出的音效使之逐步接近自己“冥听”到的音效。然“冥听”到的音效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意识的、长期的对优美的音效的不断积累,对乐曲内涵理性的分析,对演奏技艺的娴熟掌控才可得其一二。“冥听”对音色的调配、音色的创新之重要性不言而喻。
气:即可是简单的气息——呼吸,也可是庄子笔下的“天地之气”,再至宋代哲人张载所述的“宇宙之气”。而音乐中的“气”是气息、是气韵。气息是一种节奏的流动与和谐,而气韵则是流动运行的结果。曹丕《典论。论文》:“文以气为主,气之浊清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史,不能以移弟子。”该文明确主张用气的运动带动音乐的运动,用气运的节奏唤起音乐的节奏,而不至出现“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而气息的贯通流畅、无阻碍感是达到气韵的一个必备阶梯。气息是有形的,是在可感知的,甚至可以说是物质的。如中医中的“数息”,佛教禅定的“练气”。而气韵却是流动的、难以捉摸的。气韵作为一种艺术标准,是由感物、应心直到创作全过程完成后所达到的审美境界。如山水画的创作,首先是画家通过饱游跃看,在大自然中积累了丰富的印象和感受,产生了创作上的冲动,于是对所得的印象和感受在头脑中加以去粗取精,剔伪存真的艺术概括和提炼,这个过程也是一个托志于物,融情于理的过程;当情理合一的艺术形象已经在头脑中形成,画家攘臂搦管,以情驱笔,心手相应,气力相合,力求创作出来源于自然,而又高于自然的生动的艺术形象和特有的审美意境。明代画家徐渭的《驴背吟诗图 》观看时使人隐隐感到驴蹄行进的气韵。气息的贯通可达气韵,通过“气”的有机运行而达到“气韵”生动的艺术至高境界。而音乐艺术是时间的艺术,再时间的流逝中品味音之流动、乐之气韵。整个的演奏创作过程,既是对审美客体(乐谱)的本质美的把握与发掘,也是演奏家思想感情和演奏心态的显示和升华,而这二者的有机结合收到的效果是“情缘景而发,景以情而活”,并借助富有感情色彩的音乐手段──旋律、节奏、音色等虚实动静的变化,生动而充分的表现出形与神、情与理、物与我高度和谐统一的审美境界。至此,演奏音色已不能以单一形态出现,而应是以“气”生“韵”,以“韵”造“音”,因“气”之动和运化传达出物我两忘的至真至美,超以象外的大道之音。
四川音乐学院 代茹 于丁亥年梓又琴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