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曾经听过把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第一乐段填上了歌词以后的演唱版,也听过把《蓝色多瑙河》填词后改编成合唱的版本。前者填的内容就是把景色和两位主人公的关系表述一下,后者从头到尾都是什么“春天来了,花儿开了,小鸟在歌唱”之类的话。可听过之后并无感触,相反有一种反感。笔者又在《音乐周报》6月25日发行的那期上看到了一篇关于为二胡曲《二泉映月》填词的文章,作者说他为这首曲子填上了词,并由一个叫朱彩玲的人演唱录音,作者还于90年7月29日到阿炳墓前放了这段录音,还说填词版的“二泉”在国际广播电台播放。歌词大致如下:
前五小节:“二泉呀,你映着月色是那样柔和又是那样恬静,叫人陶醉,令人动情。”五小节后:“月下的二泉啊,我有无数悲愤要向你倾吐。我是惠山脚下一个卖艺的盲人,用琴声换取残羹冷炙来度命!在这世态炎凉贫富悬殊的人世间,我受尽了势力者的冷嘲和那富有者的欺凌,在凄风苦雨中活到如今。”读罢此文,反感之情再一次涌上心头。且不说词填得如何,单凭给已经流传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经典乐曲填词这一条,笔者就想说道说道。
美术中有一个术语叫“留白”,简单说就是要给画面留下空白,不能“满格灌”。另外,对比也是一种“留白”,有黑才显白,一味描黑就成画黑扇面了。音乐中也有“留白”,其中的一个体现就是要给人以想象的空间,不要把东西都说死了。我们听《梁祝》也好,听《蓝色多瑙河》也罢,虽然明白曲子所表达的情感,但每听一遍都会有不同的感受。这是因为音乐作品都没有一个很具像的东西让人们来感觉,相反都是抽象的,这样恰恰才能激发人们的想象力。如果把它们填上词,就让本来抽象的音乐变得很具体,限制了人们的想象力,淹没了这一点空白,无异于狗尾续貂,画蛇添足。如果都这样的话,我们把《命运交响曲》的前八个音填上“命运之神,他在敲门”岂不更好?再说谁能肯定《梁祝》的第一句如词中所说“碧草青青花盛开”那样,就是描写景色的?是人们硬把它赋予了这种情愫。有句名言道:音乐始于词尽之处。正是在语言显得苍白无力时,音乐才发挥了它的作用。
话说回来,即便是续貂之作,也有良莠之分。一本《红楼梦》不知有多少人为其续写,可只有高鄂的版本流传至今。再看看这首《二泉映月》,词作家王健也曾为此曲填词,由彭丽媛演唱。前几句是这样的:听琴声悠悠,是何人在黄昏后,身背着琵琶沿街走。阵阵秋风吹动着他的青衫袖,淡淡的月光,石板路上人影瘦……这是一种什么意境!比起上文的词来又如何?古往今来,哪有一首好诗词用“柔和、恬静、陶醉、悲愤”等如此直白的词语来表达感情?又有哪个把自己对现实的不满赤裸裸的写在他们的文艺作品当中?如果笔者是阿炳的话,那位作者在自己的墓前播放填词版,我一定会从墓中跳出来跟他说:“我绝对不会这样袒露自己的愤恨!”因此,这首词也是无“留白”之作。再说本曲原名叫《依心曲》,是在杨荫浏的建议下才改为《二泉映月》的,跟二泉和月亮没有关系,把描写二泉的词语放在里面也不太妥当。
此外,人们对《二泉映月》已经有了一个固定的审美模式和审美情趣。就像断臂的维纳斯。的确,她原来是四肢健全,可偶然失去的手臂却使她成了不朽之作。后来有些人想为她接臂,甚至还设计出手拿苹果等形象,但都失败了。一是水平不够,二是人们多年来的一种思维定势——维纳斯就是断臂,所以根本不会接受。三国的关羽也是如此。据考证,三国时期的刀都是短刀,又叫朴刀。是方头、短柄,且柄上还有一个护手,根本没有青龙偃月那样的大刀。但后世给关羽赋予了那种形象,并流传了几百年,试问,画一个手持朴刀的关公贴在墙上,有谁会承认,难道是在搞笑不成?《二泉映月》在人们的心目中就是二胡曲,王健也好,那位“叫人陶醉”的作者也好,他们所填的词是不会流传下去的,更不会替代原作。这种填法,除了“无病呻吟”四个字外,笔者想不出更恰当的语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