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二泉映月》,月下溪流淙淙的优美和晓风残月的风情背后,更多的,你能体会到一种于低沉与激越处传达出来的辛酸与凄凉。可以说该曲从起调如诉如泣的平缓到中曲的婉转变化,及至尾声一字一弓急速奏出的悲愤与凝重,无不在徐徐倾诉、激越控诉,在无限伤感和无奈中隐隐透着生命的不屈与坚贞。
那位名叫阿炳的民间艺人,因为疾病和盲目,不得不身背二胡独自游走在江南的乡村,手中的二胡成为他生命的支撑。那天,饥寒交迫的阿炳来到一处河网密布的水乡小镇,贫困的村民为这位流浪艺人做了热腾腾的饭菜,而另一拨人则忙着在街中心的一处老祠堂里搭起一个简陋的台子,然后年长的族长十分恭敬地请阿炳上台。只见阿炳正襟危坐,左手抚弦,右手握弓,神态沉稳而平静,此刻台下早已挤满从四邻八村赶来的男女老少,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静候阿炳起弦,似乎这位有着不幸身世的流浪艺人将为他们贫穷而单调的生活带来一种圣洁的快乐。此际,淡香的松明火把照亮了祠堂,银白的月华悄悄从老祠堂的一角漏下,不远处石桥上隐隐传来低缓的流水声——如诉如泣,清贫的乡村处处透着纯朴与厚道。也许正是这样一幅安详而恬淡的乡村场景,让一生饱尝辛酸和磨难的阿炳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亲情和温暖。他右手突然起弓,左手指尖迅疾点拨,弓弦相击,著名的《二泉映月》就这样诞生于江南水乡这个宁静的月夜。
《二泉映月》于低沉舒缓间传达着曼妙和美丽,于张弛缓急中透着深深的悲愤与忧伤。它所展示的是一种荡涤心灵的最质朴的境界。阿炳的琴弦犹如故乡黄昏盘旋不止的夜鸟始终缠绕于乡村的上空。每次听这首曲子,我总是刻意选择黄昏时分,黄昏的晦暗会为我酝酿出一种难以言传的情绪,或是某种躬迎神圣降临的虔敬。我常常一面听着曲子,一面想象着这样一幅画面:在乡村的黄昏,不时传来二胡和唢呐低沉的乐曲,它来自某一处狭小的店铺或某一堵断墙的背后,并且不必猜想就知道那位艺人要么是一位老者,要么是一个盲童,他们的不幸身世总是令人感动。乐曲断断续续弥漫开来,像三月湿漉漉的雨水缓缓将清贫的乡村覆盖。并且随着黄昏的缓慢消逝,乐曲一点一点浸入骨髓,直至唤起我对故乡的温暖记忆。最后当演奏者泪水沾襟时,我也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