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曾经是我吃饭的工具。我学二胡,不是出于对音乐的爱好,纯粹是生活所迫,是利益的趋使。
二胡是我的一段生命纪录。那年我十六岁,高中毕业回乡当农民,年少体弱,身单力薄,稚嫩的肩膀承受不起一个准农民的体力劳动重负,看到村上有个会拉板胡的叔叔在大队戏班子里靠拉板胡挣工分,就很想挣这份轻省工。在戏曲伴奏中,板胡为领音,只有一个,二胡是伴音,可以有多个,我就开始学二胡。没钱买二胡怎么办,就动手自己做。
我用的第一个二胡完全是我自己的手工作品,除了琴弦是买来的,琴筒、琴皮、琴杆、琴头、琴轴,琴弓全部亲手制作,用枣木做琴杆琴轴,一根竹棍拴上尼龙丝就做成了琴弓,一段桐木做琴筒,琴皮找不到蛇皮蟒皮,就用猪尿泡代替,因为受天气的影响,拉奏时常常会出现沙音。
我每天晚上坐在场院里练琴,没有师傅指导,在知道了1234567后就自己摸索。终于很快就挤进了公社文艺宣传队,天天排练革命样板戏。那时候,二胡对于我,就是镢头、木犁,是我混饭的工具。一年下来公社宣传队给我介绍回好多劳动工分,真要感谢二胡,是她养活了我两年,让我靠她每天挣回价值几分钱的工分,我才没有累死,没有饿死。
我从乡下走出,物质的条件日好,我有机会听到名曲《赛马》、《江河水》、《二泉映月》。在温饱问题解决了之后,二胡便成了我精神的伴侣,情感的寄托,喜悦时的道具,郁闷时的支撑,她抚慰我心灵,滋养我精神。
二胡是我生命中的一种姿态。它直接影响着我的做人,他的低调也感染了我的低调人生,工作中总喜欢做配角,从不与他人争锋。二胡也是我的人生写照:传统、随和、平凡、艰辛、顽强、悠闲。二胡也给了我一种艺术滋养,让我靠近了音乐,形成了我特有的为人处事风格:卑微、谦让、中庸、平和、柔韧、细腻,喜欢含蓄,不事张扬。二胡也是我的精神寄托,如泣如诉的琴声,好似我的知音,与我互诉心声。二胡之于我也是一种情怀,是情怀的载体,在不同的心境里,随心所欲的拉奏,所有的内心情绪都会自然的流露在那两根简单的琴弦上,切切丝语,不绝如缕,深沉悠扬,不徐不疾,让人释然,逝去的岁月里夹裹着二胡的绵绵细语,悠悠情思,麻木迟钝的灵魂得以浸润滋养,她渗透进我的肌肤乃至心灵,在没有朋友可诉的日子里,二胡就是我的朋友。
而今日子似乎好过了,很少有机会拉二胡了,可每每看到冷落在墙角的二胡,就会引起我对故乡的遥望,对往日的思念,对二胡的感激!我多么想拉一拉二胡!可在这喧嚣的闹市里,我不敢拉二胡就像羞于唱歌一样,我渴望着退休以后背着二胡走进森林深处,既无人打搅也不影响他人,信手拉一拉我心中的二胡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