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仍然是舞钢。舞蹈的舞。钢琴的钢。"
这里仍然是舞钢。舞蹈的舞。钢琴的钢。
日如一日。一代人复制着另一代人。
有时,坐在街上很久久到觉得自己已然老去。身边是井然有序的波澜不惊。
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新鲜神秘。没有瑰丽热烈。没有灯红酒绿。
没有底蕴,没有青春。没有气势,没有生机。
没有奔放,没有精致。没有苍凉,没有宏伟。
当然。它并不妨碍你舒适的老去。反而给予你莫大鼓励。
你经常忘记了自己的年纪。说起话来虚夸铿锵,端起酒杯故作老练,谈起理想嘲笑夹着谩骂,像是从来没有过这回事。驾着车充斥在这宁静的方圆潇洒的不知所以。
你会偶尔想起多年以前的干净。当你身上套着华而不实的衣装,拖着格格不入的高跟鞋,脸上涂满空洞的色彩。踏在这样清淡的街上,油腻得像踏在上流社会的秀场。
上流社会?
这里有上流社会么。
这里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舞钢啊。舞蹈的舞,钢琴的钢。
勤勤恳恳。笨拙善良。
我看过清晨在朱兰大道扫地阿姨安宁的笑容。
我看过夜晚在广场路灯下卖水果的伯伯黑灰皲裂的双手。
我记得夏姑娘在澡堂衣物柜里发现一个手机忙着跟手机上号码联系给人送回去的故事。
也记得我爸爸在冰天雪地里披着军大衣送回去小摊上别人多找的十块钱,他回来告诉我们那个人脸上的惊喜。
不过是这样清正平和的人世,哪里就由得你们分了三六九等高矮贵贱了。
溜须拍马的笑脸盈盈,矫揉造作的恭维尊敬。深谙世故的无限精明。
不要再告诉我这是成熟了。你们嫌贫爱富的生动表情,时不时厌恶皱起的眉头,面对真诚眼神的浅薄冰冷。出卖了你们。
无奈?
是,人生何处不无奈。
我在鞋厂流水线呆了一天。起大早排队报名花了三天时间。高速路上所谓产业聚集区。
三乡五里各色人等组成的庞然大队热切在守候在厂门口。因为听说那里是个高薪的地方。
车间巨大,头顶炽热的吊灯打得一片光亮。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各种工部一派忙碌。我们被分到了针机流水线。那是个比缝纫机庞大一倍的机器,用来给鞋杂边上线。
一部分人在给鞋刷胶,一部分人操作着轰隆隆的机器在裁断。一部分人抱着办成品的鞋埋头检查。当然,还有一部分人脖子里挂着黄绳脸上挂着冰凌收腹挺胸袅袅婷婷从办公室里出来去厕所了。(绳分三六九等。我们是蓝绳)
我左边右边的大姐都咧着嘴撇着眼睛邀请我坐在他们机器旁。教导我不要着急学习,因为坐在这里耗着时间就有钱。于是我踩着空针机像踩踏板一样不亦乐乎。
中午出去有一个小时吃饭时间。帅二在门口说觉得头晕想吐。其实我是眼睛流泪脑袋很疼。
车间里弥漫的是刺鼻的胶味。我记得分明墙壁上写:请务必佩戴活性碳口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带。好心的同事们告诉我们说,刚来都这样,忍些时就完全不会有感觉了。原来如此。
我走的时候想起来一件事。我之前教过的小女孩也在这个车间里。
她是上高一的年纪。字写得特别好,脸蛋粉扑扑。
我有话跟她说。可是我忘记要说什么了。
无望。
这里是我的家乡。我在这里无望。哪里又有望呢。
这里有循规蹈矩的安定。有窸窸窣窣的温情。有纯净风蓝的天空。还有我从来无法放弃的厚重恩情。
我在楼顶看到田野里有人放风筝。麦地里泛着一年未见过的新绿。
我想起维多《双城记》里写过:人生像樱花盛开一样短暂,在一个没有信仰的城市里,用你最快乐的姿态飘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好。其他真的不用想太多。
可是我做不到。
因为,我爱。
而且毫不潦草。
我想。该是越来越美丽了。
这个时候。桃花在日历的后面悄悄苏醒。风里的褶皱夹杂着水分。
给她最温情最赤诚的期待。并且不加计较的爱吧。就像爱你自己一样。就像你爱未来一样。
名字有时候时个奇妙的组合。
比如舞蹈好听,钢琴好听。搭在一起就显得钝重。
不过也是。这里哪又需要什么舞蹈和钢琴呢。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能调和。
比如,生活与梦想。
比如,钢琴与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