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的气质静而雅,音色如天外缥缈之音,这与禅宗修行类似。历代皆有琴僧,僧人知晓音律,在弹奏中参悟佛理。
攻琴如参禅:岁月磨练,瞥然省悟,则无所不通,纵横妙用,而尝若有余;至于未悟,虽用力寻求,终无妙处。 ——成玉磵《琴论》
一、 琴史之作,始于北宋朱长文(1041—1100)。长文撰《琴史》六卷,前五卷汇编上古至北宋琴家153人简传,卷六专论琴学,条别“莹律、释弦、明度、拟象、论音、审调、声歌、广制、尽美、叙史”等十一目,习见版本有四库全书范氏天一阁本等。长文之后,琴学史籍阙如。逮及近代,有浙江乌程周庆云(1861—1931)纂《琴史补》二卷、《琴史续》八卷,始继前嚆,补正长文之遗漏,续写了宋至清末琴史,习见本有梦坡室藏本等。现代琴史专著,以查阜西(1895—1976)《历代琴人传》、许健(1923—)《琴史初编》最为著名。《历代琴人传》以《琴史》、《琴史补》、《琴史续》为中心,广搜罗布,上及商周,下讫民国,辑录琴人1023位,是目前为止内容最为丰富的琴人史料。《琴史初编》以朝代为序,从历代琴曲、琴人、琴论等方面,梳理先秦至现代的琴史嬗变。介绍了古琴的源流、琴家的生平和造诣、各种琴派的师承,以及主要琴曲的内容、创作背景和艺术风格,为最系统、最重要的琴史入门之作。
周庆云编纂的《琴史续》在近代琴学史著中首开对僧道琴人关注的先河。《琴史续》卷七“方外”部,辑列宋代以来僧、道琴家44人,如宋代普照寺文照、钱塘僧思聪,元代玛瑙寺僧芳洲,明代畲山僧无暇,清代云泉庵住持特藻、无锡僧岳莲、苏州道士吴浩、虎丘僧空尘等。许健《琴史初编》第六章“宋元”部分第一节“琴人”中,首叙“北宋的琴僧师徒”现象,勾勒出贯穿北宋一代琴学传承中的“琴僧系统”——除此派开首朱文济是宫廷琴师之外,以后各代皆为缁衣,颇得时人尊奉。是书还介绍了此系统琴僧的师承授受和古琴演奏特点,是较早研究“琴僧”现象的现代专著。最近的成果,则来自于音乐家田青老师高足司冰琳女士的研究,其在2007年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论文《中国古代琴僧及其琴学贡献》中细致梳理了历代琴僧群体与琴僧琴学,此文无疑是目前对“琴僧”传统最为全面系统的总结。
二、
观乎历代琴僧,率多禅人。依司冰琳女士之见,是为禅僧之文化,或曰“儒化”。此说甚是。畴昔元世圣安澄公即赞万松老人“儒释兼备”,清季蜀僧雪堂和尚亦为“僧而儒者”(《赠雪堂序》),禅之灵动空湛向与琴道艺文有天然之亲和力,是皆沙门外学也。然尤有进者,琴之为物,亦可为喻道之器。征之佛史,首自于佛。《佛说四十二章经》曰:“沙门夜诵《迦叶佛遗教经》,其声悲紧,思悔欲退。佛问之曰:‘汝昔在家,曾为何业?’对曰:‘爱弹琴!’佛言:‘弦缓如何?’对曰:‘不鸣矣!’‘弦急如何?’对曰:‘声绝矣!’‘急缓得中如何?’对曰:‘诸音普矣!’佛言:‘沙门学道亦然,心若调适,道可得矣。于道若暴,暴即身疲,其身若疲,意即生恼,意若生恼,行即退矣。其行既退,罪必加矣。但清净安乐,道不失矣。’”考诸禅门,语录中亦多“无弦”之机锋,楚材尤有“无琴”之论,其《和王正夫忆琴》诗云:“忘机触处成佳谱,信手拈来总妙音;陶老(渊明)无弦犹是剩,何如居士更无琴?”成玉磵《琴论》云:“攻琴如参禅:岁月磨练,瞥然省悟,则无所不通,纵横妙用,而尝若有余;至于未悟,虽用力寻求,终无妙处。”莲池大师《竹窗随笔》尝亦藉琴明心:“予闻古之善琴者,亦谓专攻三二曲,始得入妙。斯言虽小,可以喻大。佛言制心一处,无事不办。是故心分二路,事不归一。情专志笃,三昧速成。参禅念佛人不可不知。”琴禅画僧竹禅和尚更誉空尘“以琴说法”,其为《枯木禅琴谱》序云:“以琴说法,大道无相,闻声而入,衣钵流传,因人说法。今云间上人,深悟琴学三昧,其住世行道,得教外别传之旨。更于琴中音律指法,究竟精妙。曾在普陀,聆同袍朗珠阇梨弹《梅花三弄》曲,上人所授,可谓共命之鸟、两头一音。复于京都聚首,以手著琴曲出示,爰题‘以琴说法’四字,不异禅宗之有语录流传,以共同好云耳。”
楚材随万松老人参禅时,亦多发明琴事,故虽史所不载,论者亦多谓行秀为善琴大家。万松禅师(1166—1246)为金元洞下名宿,儒释兼备,宗说精通,辩才无碍。楚材赞其“得曹洞的血脉,具云门的善巧,备临济的机锋”,“机锋罔测,变化无穷。”楚材对万松禅师极为尊重,曾赠以心爱之承华殿春雷琴与田唐卿《悲风谱》。清人吴长元《宸垣识略》载:“(万松)老人有《万寿语录》、《释氏新闻》。又善抚琴,尝从文正王(楚材)索琴,王以承华殿春雷及种玉翁《悲风谱》赠之。”雷琴为唐代斫琴名家雷威所制,属金代内府藏物,称章宗御府第一琴,章宗曾挟之殉葬,后为楚材所得,转赠万松。此琴至今仍存于世,据称北京已故琴坛耆宿汪孟舒所藏春雷琴即是元时楚材所藏旧物,惟今琴体朱漆,恐已非“乌龙出秋水”之旧貌。
明代最著名琴僧为曹洞宗僧东皋心越(1639—1695),东皋俗姓蒋,名尚部,法名兴俦,字心越,号东皋,婺郡浦阳(今浙江浦江)人。年八岁于苏州报恩寺出家为僧,后出外游方,到江西南城奉昌寺参谒曹洞名宿觉浪道盛,遵师命到浙江皋亭山师事道盛弟子阔堂大文并从嗣法。心越曾参与江浙一带地方的抗清活动,后隐居于杭州西湖畔永福寺。清康熙十六年(1677),心越应长崎兴福寺僧澄一邀请,携古琴五张、琴谱五部,东渡日本,后住水户天德寺。水户天德寺后改为寿昌山祇园寺,尊心越为开山,奉为日本曹洞宗寿昌派祖师。心越于元禄八年(1695)九月三十日圆寂,时年五十七。心越书画皆通,尤擅琴道、篆刻,其于说法接众之余,亦传授艺文,其琴学、篆刻对日本的文化艺术产生了深远影响,被誉为日本古琴复兴之祖与篆刻之祖,曾编《东皋琴谱》、《和文注琴谱》、《东皋心越自笔琴谱》等传世。古琴指法,在日本久已失传,由于东皋的传授,日本琴道得以重振,自此中国琴学遂于日本广为流传而蔓延不绝。
长期以来,东皋心越的事迹少为人知,中国更是罕有闻者。1911年日本水户寿昌山祇园寺住持浅野斧山编辑《东皋全集》,首次将心越诗文结集出版,这才引起日本学者的注意。1914年,周庆云《琴书存目》于上海印行,内文著录《和文注琴谱》一部,题名“日本东皋越杜多撰”,东皋之名始为国人所知。1944年,时在荷兰驻华使馆任职的汉学家高罗佩(R.H.VanGulik)于重庆出版《明末义僧东皋禅师集刊》,这是东皋传记与著作首次在国内出版,自此国人对心越的了解才逐渐增多。1994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陈智超教授出版《旅日高僧东皋心越诗文集》,是书收载大量心越诗文、书信,编排合理,校勘精良,为心越著作的重要辑本。2006年由浙江浦江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纂的《东皋心越全集》出版,该书共15卷,收罗资料丰富,为了解、研究心越事迹和思想提供了极大便利,惟在编排、校勘方面差强人意。
如上所述,自唐世散见琴僧之后,北宋时期出现了琴史中著名的“琴僧系统”。时任宋太宗宫廷 “待诏” 琴师朱文济被誉为“鼓琴天下第一”,文济后传琴艺于慧日夷中,夷中又传僧知白、义海,欧阳修《文仲集》有《送琴僧知白》诗,赞云:“吾闻夷中琴已久,常恐老死失其传。夷中未识不得见,岂谓今逢知白弹。遗音仿佛尚可爱,何况之子传其全……岂知山高水深意,久以写此朱丝弦。酒酣耳热神气王,听之为子心肃然。”梅尧臣《宛陵集》卷六亦有《赠琴僧知白》诗。义海后归越州法华山中练琴,“积十年不下山,昼夜手不释弦,遂穷其妙”(《梦溪笔谈·补笔谈》)。沈括称“海之艺不在于声,其意韵萧然,得于声外,此众人所不及也”。义海后传则全,则全有《则全和尚节奏指法》传世,见于明代抄本《琴苑要录》。据则全所载,其师义海操琴“急若繁星不乱,缓若流水不绝”。则全后传钱塘僧照旷,照旷在宋政和间(1111—1117),以弹奏《广陵散》“音节殊妙”而著称。宋代除以琴艺著称的琴僧之外,尚有以斫琴而闻名的琴僧,如居月、智仁等,居月糅合唐贤名家蜀中雷琴、江南张琴旧制,尝作新琴,明代琴家蒋克谦纂集《琴书大全》中即专门收录了《僧居月琴制》、《僧居月造弦法》。
元世著名琴家中有两位佛门居士,一为湛然居士耶律楚材,一为清容居士袁桷。袁桷受琴于瓢翁徐天民,曾编《琴述》,缕述宋代琴谱之演变,收入《清容居士集》中。耶律楚材为蒙元重臣,法名从源,号湛然居士。世居燕京,博览群书,通晓诸家。原仕金,为开州同知、燕京左右司员外郎。金亡,依万松行秀参禅,依住三年,得其心法。蒙古取燕后,成吉思汗(元太祖)十三年(1218),被召用,备受信任。在太祖、太宗两朝任事近三十年,立国规模多由其赞襄擘画。卒谥“文正”,著有《湛然居士集》十四卷及《西游录》一卷等。楚材嗜琴,自称琴癖,《湛然居士集》卷七《和景贤七绝》诗云:“愿与人间万事疏,惟有琴魔降不得。”尝随元代著名琴家弭大用、苗秀实学琴。
明末至清,古琴派别勃兴,先后形成虞山、中州、金陵、广陵、诸城、岭南、闽、九嶷、梅庵、淮扬、泛川等派。泛川派又称蜀派,其代表人物为青城山道士张孔山,以四川新都龙藏寺等地为重要活动中心。龙藏寺始建于唐,宋祥符年间更为现名,清朝初年,雪堂和尚任该寺住持。含澈,字雪堂,俗姓支,新繁人,为云坞和尚弟子,擅诗、工书,一生共作诗二千余首,编著诗文集三十余种。他在寺内开设书坊,刻印佛经、儒典、医书、地方文献等著作一百余种;还不遗余力遍求历代名家书法墨宝二百余品,双钩勒石,建成名闻遐迩的龙藏寺碑林。雪堂和尚交游广泛,与成都将军完颜崇实、四川总督丁宝桢、苏州才子顾复初、四川按察使黄云鹄、著名金石学家王懿荣等酬唱往还,龙藏寺一时成为蜀地僧道、文士名流雅集交游中心,为川西人文荟萃之地。雪堂通音律,龙藏寺妙音阁是蜀派古琴活动的中心,四川著名琴家皆会于此,寺中弹琴之风大盛。雪堂和尚徒星槎和尚能琴,为张孔山嫡传。徒孙月泉,徒玄孙汉阶亦能琴。星槎和尚于民国二十年间设古琴传习所于成都,与清末前辈琴家顾复初等往还,能弹大操。卒于民国二十九年,时年四十九。
著名画僧竹禅和尚亦擅琴。竹禅(1824-1900),四川梁山(今梁平县)人,俗姓王,少出家于梁山报国寺,受具于双桂堂,通诗文、善书画、工篆刻、喜操缦,以《普庵咒》、《忆故人》、《高山》、《流水》等曲闻名。曾住龙藏寺,与方丈雪堂和尚论诗谈禅,融洽相得,结为同庚。竹禅离蜀赴上海时,雪堂命弟子星寿随侍习学。竹禅曾游历大江南北名山古刹,所到之处皆遗墨诗画,一时名满天下。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春,七十六岁高龄的竹禅应双桂堂僧众之请,回蜀接任方丈,年底圆寂。近代著名琴曲《忆故人》之流传,即出自竹禅。
与竹禅和尚酬唱相得的佛门同参还有另一位广陵派著名琴家空尘和尚。近代广陵琴派十代传承中,缁流即占十数位。嘉庆年间广陵名宿《自远堂琴谱》编者吴灴授琴先机和尚,先机和尚传明辰和尚、牧村和尚、逸梅和尚,民辰传秦维瀚。秦维瀚弟子中有四大琴僧:雨山、莲溪、皎然、普禅。空尘,号云间上人,江苏如皋人,住锡苏州虎丘,工琴善画。空尘和尚先师从牧村和尚,再学于秦维瀚弟子赵逸峰、丁绥安。光绪年间,以《五知斋琴谱》、《自远堂琴谱》为宗,编《枯木禅琴谱》八卷,为广陵派重要琴著,收三十二曲,刊行于世,其著名者有《那罗法曲》、《怀古曲》、《枯木吟》、《独鹤于飞》等。竹禅和尚为《枯木禅琴谱》作序,并题“以琴说法”。空尘推重明代冷谦《琴声十六法》,对其每法都有精辟的解析。空尘授琴不传俗流,弟子肇慈、印恒、起海、朱渚、如恒等皆得其传。清末著名琴家黄勉之为得广陵真传,乃暂随空尘剃度,习学古琴。
浙派中著名琴僧为大休和尚。大休(1870—1932),四川仁寿县人,生于清同治九年,俗家姓鄢,早年学道。光绪十二年(1886)17岁时,于新都宝光寺剃度出家,舍道皈佛。曾历时二十年朝遍名山,游历一十六省,先后住持杭州圣水寺、富阳天中寺、孤山寺照胆台、苏州西山包山寺、龙池庵、寒山寺等。自号醉禅、石道人,为清末民初临济名僧,工书画,擅鼓琴。著名琴人徐元白先生,即师承大休和尚。1932年冬,圆寂于苏州天平山无隐庵,有《语录》、《百怪图》、《琴谱》等传世,惜《琴谱》已佚。大休寂后翌年,其弟子吴门著名琴家、“今虞琴社”发起人之一周冠九搜集其语录、诗文,辑成《大休上人遗著》一书。是书有民国元老朱家骅、褚德彝题签,雪窦山人、太虚法师、圆照法师、梅光羲、谢健等题字,了翁、范古农、周冠九等序,仅印行200册,极为少见,几至失传,2010年苏州寒山寺予以影印再版。
另据民国年间《会琴实纪》载,时有朴禅、雨山、皎然、广霞、根如、大休、楼谷、琴契八僧参加民初苏州琴会,并分别弹奏了《梅花三弄》、《胡茄十八拍》、《石上流泉》等曲。上海《晨风庐琴会记录》亦见录参加该次琴会琴僧海印、广霞、朴禅、雨山,大休、楼谷、琴契、根如、逸梅九人。此外,“管派”宗师管平湖先生,早年亦曾在苏州灵岩山受过武夷派悟澄和尚指点。要之,近代琴派各家中,皆不乏方外身影。
时至今日,缁门习操者益多。当代著名琴家龚一老师曾在厦门南普陀寺为僧众集中授课。2008年成都文殊院创立空林琴馆,推广蜀派古琴。2009年重庆双桂堂成立“竹禅琴社”,倡导竹禅和尚“以琴说法”之本怀。东皋禅师曾住持之杭州永福寺,也建成梵籁堂,组建“心越琴社”,鼎承东皋遗风,组织琴会雅集及交流演奏经验。琴僧一脉,遗音千古,绵延不绝。
三
中国文人士大夫向把古琴奉为圣贤之器,儒士遂有不喜沙门习琴者。古琴谱《太古遗音》有〈琴不妄传〉篇,其文曰:“古琴者,夫地之正音,圣人之灵器,丧门乃夷狄之学,悖圣人之道、反天地之常、灭姓毁形之徒,曷足以事之?……故琴之不传有四:丧门一也;俳优二也;俗夫三也;薄德匪仁者四也。”东皋琴学再传弟子东瀛幸田亲益“尝以琴亦为僧徒之传来为憾”,不但不谈琴曲《普庵咒》,甚至连其师祖心越《归去来辞》谱亦不用,而舍就杨抡。虽曰琴不传沙门,习琴僧亦不为儒士所喜,然自唐世以来,沙门操缦,毕竟日众,明清之季,俨然成风。
观乎历代琴僧,率多禅人。依司冰琳女士之见,是为禅僧之文化,或曰“儒化”。此说甚是。畴昔元世圣安澄公即赞万松老人“儒释兼备”,清季蜀僧雪堂和尚亦为“僧而儒者”(《赠雪堂序》),禅之灵动空湛向与琴道艺文有天然之亲和力,是皆沙门外学也。然尤有进者,琴之为物,亦可为喻道之器。征之佛史,首自于佛。《佛说四十二章经》曰:“沙门夜诵《迦叶佛遗教经》,其声悲紧,思悔欲退。佛问之曰:‘汝昔在家,曾为何业?’对曰:‘爱弹琴!’佛言:‘弦缓如何?’对曰:‘不鸣矣!’‘弦急如何?’对曰:‘声绝矣!’‘急缓得中如何?’对曰:‘诸音普矣!’佛言:‘沙门学道亦然,心若调适,道可得矣。于道若暴,暴即身疲,其身若疲,意即生恼,意若生恼,行即退矣。其行既退,罪必加矣。但清净安乐,道不失矣。’”考诸禅门,语录中亦多“无弦”之机锋,楚材尤有“无琴”之论,其《和王正夫忆琴》诗云:“忘机触处成佳谱,信手拈来总妙音;陶老(渊明)无弦犹是剩,何如居士更无琴?”成玉磵《琴论》云:“攻琴如参禅:岁月磨练,瞥然省悟,则无所不通,纵横妙用,而尝若有余;至于未悟,虽用力寻求,终无妙处。”莲池大师《竹窗随笔》尝亦藉琴明心:“予闻古之善琴者,亦谓专攻三二曲,始得入妙。斯言虽小,可以喻大。佛言制心一处,无事不办。是故心分二路,事不归一。情专志笃,三昧速成。参禅念佛人不可不知。”琴禅画僧竹禅和尚更誉空尘“以琴说法”,其为《枯木禅琴谱》序云:“以琴说法,大道无相,闻声而入,衣钵流传,因人说法。今云间上人,深悟琴学三昧,其住世行道,得教外别传之旨。更于琴中音律指法,究竟精妙。曾在普陀,聆同袍朗珠阇梨弹《梅花三弄》曲,上人所授,可谓共命之鸟、两头一音。复于京都聚首,以手著琴曲出示,爰题‘以琴说法’四字,不异禅宗之有语录流传,以共同好云耳。”
禅之与艺、僧之与琴,因缘纠葛,数不尽述,惟可借台湾文化学者林谷芳先生一语以蔽之,曰“道艺交参”。德辉和尚《枯木禅琴谱序》尝云:“木无声也,必张以弦;弦亦无声也,必谈以指。然则此声从木生乎?从弦生乎?从指生乎?质诸云公,请为下一转语。”山僧现眼,且以楚材《赠万松老人琴谱诗》答曰:“故纸且教遮具眼,声淡何凝污幽禅。元来底许真消息,不在弦边与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