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有诸多的派别,每个派别都有自己的审美风格。审美风格的形成又是和不同的地域、不同的语言习惯、不同的风土人情紧密相连的。
中州琴学历史悠久,源远流长。以“高古端严、宽宏苍老”的演奏风格著称于世。干隆十六年(1751年),李郊在他撰辑的《颖阳琴谱》中提出了“音韵贵出于自然”;清干隆三十一年(1766年),崔应阶在他撰辑的《研露楼琴谱》中提出了“琴之协和人性也”。以上这两部琴谱的审美情趣主张“自然”、“协和”。而在清干隆四年(1739年),王善撰辑的《治心斋琴学练要》中更是纲领性地提出了“总义八则”曰“和”、“雅”、“清”、“静”、“圆”、“坚”、“远”、“情”,并且写出了详细的注解说明,讲出了自己的审美观点,建立了中州琴派的审美体系。我们不难看出“和”、“雅”、“清”、“静”、“圆”、“坚”、“远”这七个部分是受到了明末清初著名琴家徐上瀛《溪山琴况》的影响,王善在此基础上又有所创新和发展,比如对“和”的解释就另辟蹊径,提出了“慎独”的观点,我们可以认为这是如何达到“和”的境界的一种方法。不仅如此,王善还提到了一个“情”字,这个“情”字可谓画龙点睛之笔。因为在此之前的琴书谱集中较少涉及到这个方面。“情”字的提出体现出了中州派审美的侧重点,也体现出了中州派和其他派别审美的差异。
“和”
“易曰保合太和,诗曰神听和平,琴之所首重者曰和也。然必弦与指合,指与音合,音与意合,而和乃得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其要只在慎独。”
一个“和”字可以有太多的解释,甚至可以说我们古典文化的精髓就是这一个“和”字。怎样达到“和”的境界?王善的这句“琴之所首重者曰和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其要只在慎独”一语道破了其中的关键。他将中国古老的哲学思想和琴连为一体,说明了所有的审美都是以人为主要对象的,其目的都是强调达到人们自身的修身养性与自我完善,也就是说“和”的落脚点在人。与其说是对琴(艺术)的审美不如说是对人的审美更加贴切些。这才是古琴审美的关键。《乐记》中也有“德成而上,艺成而下”的论点。他欣赏的也许不是你演奏出来的琴曲有多么美,而是你本人的综合素质和修养、品德有多么的高尚。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只有提升了自身的修养,那么你所演奏或创作出来的作品才可以在美的方面更进一步。
至于“弦与指合,指与音合,音与意合”,这在作者的心中也许只是达到“和”的一个必要的基本功或过程而已吧。
“雅”
“喜工柔媚则俗,落指重浊则俗,性好热闹则俗,指法拘促则俗,取音迅历则俗,入弦仓卒则俗,准绳不合则俗,气质浮躁则俗,反此者斯为大雅。”
王善在这里没有直接讲明什么是雅,而是将俗的方面一一列出,用这些反衬出什么是雅。
同时我们可以参看《颖阳琴谱》中对雅俗的解读“用指取音贵乎苍老恬静。不宜油媚作势,徒以悦人耳目,至有琵琶筝声,伤其雅操”,“弹琴左右指法,并周身容貌动作,胥使尊重稳当,迟疾顿挫,安舒自如,方是此道上乘,若务为艳丽之声徒以悦耳,作为轻薄之态,徒以娱目,以为世俗之乐则可耳,施之雅乐殊为非礼”,“指法手势悉依规矩而禁飞扬,取予疾徐,皆须得体而去浮躁”,“右手用撮并挑剔,竟将手指离弦抬起者,实属不雅,在所当戒”等等。综合上面的观点我们不难发现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那就是“含蓄、平和”。要知道含蓄与平和的本身就是一种美,能体会到这种美的人也就达到了“雅”的境界。
这些都是中州派对“雅俗”的见解。当然我们也要明白“雅俗”是没有一个很明显的界限的,而且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地发生变化。如何做到“大雅”?这很难用一段文字或一篇文章讲得清楚,还是唐代大琴家曹柔讲得好:“左手吟猱绰注,右手轻重疾徐,更有一般难说,其人须是读书。”还是要从提升自身的修养素质入手,随着自身的提高在不知不觉中就可以达到“雅”的境界了。
下面自“清”字至“远”字均和《溪山琴况》一脉相承。而解释《溪山琴况》的有关文章又很多,所以在这里只将原文列出,就不再一一解释了。
“清”
“清者,地僻、琴实、弦紧、心专、气肃、指劲、按木、弹甲八者能备,则月印秋江,万象澄彻矣。”
“静”
“静由中出,声自心生。一则调气,一则练指,调气则神自静,练指则音自静。”
“圆”
“吟猱包满宛转以致恰好谓圆。夫取音婉转则情连,包满则音吐,轻所当轻,重所当重,则圆之至也。”
“坚”
“按弦入木,形其坚也,然坚不仅于指上求之,圣叹评廖道士序云:“不意其一篇文字只成一句,此是通身气力写得,不止争指力腕力之与臂力也。”
“远”
“求之弦中如不足,得之弦外则有余。所谓远也,远以神行不以气用,故气有侯而神无侯。”
“情”
“鼓琴贵得情,情者古人创操之意,哀乐忧喜之所见端也。如弹羽化则得其潇洒出尘之概;鼓山居则得其松壑风月之情。始见作者之意也。”
这个情字提出的好,在以前的琴书谱集中较少见到这种提法。从《治心斋琴学练要》的解释我们可以看出是要大家揣摩前人“创操之意”的。但我觉得这个“情”字除了体会前人“创操之意”之外还应该加入“用情”的含义,也就是说在演奏或创作的时候要有感情投入,每一句每一段要加入自己的理解和感情。但是这种感情的投入也要有个“度”,不可太过,太过了则会过犹不及,不要有意识的去夸大,总体上还是要以自然为妙,达到一种自然的感情流露为好。
我们不难看出,在这“总义八则”中除了“圆”、“坚”之外都是以注重气韵为主的。许多都是十分抽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如“和”、“雅”、“情”等。那么我们演奏或创作出来的作品如何才能做到这些?这些又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达到的?我想是通过不断地自我提高,通过“慎独”,通过“克己复礼”,通过不断的读书学习,通过自我修正、自我完善自然而然地达到的。这也是琴语“功夫在琴外”的意义所在吧。
宋大年二零零八年三月于郑州